天邊的圓月高懸，月光涼涼的灑了下來，配著屏風後姑娘們的輕聲吟唱，月色、美人、清酒，倒稱得上是難得的好夜色。

在難得的好夜色裏，清歡幽怨的看著對面的裴策：“我說，你大半夜的來找我，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喝酒的？”

裴策瞪了她一眼，舉起桌上的酒壇灌了一大口，語氣鄙夷：“我讓你喝你不喝，現在倒是怨起我來，你不講理的樣子怎麽這麽娘們兒？”

她深呼出一口氣，藹著眼，道：“替我問候你全家。”

裴策：“……”

他放下酒壇，擼起了袖子：“娘的，謝清安你是不是想打一架？”

放以前，她就怕了。可現在她一點也不怕，甚至還想笑上一笑。

這樣想著，也便這樣做了。她捏起了桌上的酒杯，扯了扯嘴角：“裴策你個王八，老子風寒未愈你就拉我來喝酒，這個暫且不提。大半夜的讓我吹一路冷風，這個也不提。關鍵是，你罵我娘們兒？”頓了頓，補充道：“你竟罵後梁太子爺娘們兒？還罵了兩次？”

見她無恥的將私人恩怨上升到外交的層面，裴策自然不好說什麽，只得低頭悶聲喝酒。

思及他被包辦婚姻的痛楚，清歡難得知心的安慰他：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，但事情都要往好處去想。不是說，人生快意之事無非就是金榜題名與洞房花燭？”想起幹爹的那一樁賜婚，有些悵然：“娶妻麽，想開一些便好。”

他放下酒壇，擡起頭來，原本想說的話全被她悲愴的表情給噎了回去。

似乎……前些日子皇上也給他兄弟賜了婚。

他嘆了口氣，給她的小酒杯倒滿了酒，眼眶有些發紅：“兄弟，你沒有心上人，你不懂。那個姑娘跟了我三年，到頭來，我什麽也不能給她。”

他灌了一口酒：“三年前，我背著我爹前去戰場，差點沒命回來，是她一直照顧我，一直安慰我。我爹不讓我從武，我一直不樂意，甚至想離家出走。直到遇到她。我想也罷，當不當將軍的，有她就足矣，我別無所求。”

聲音有些發顫：“可是，可是，我怎麽連她也抓不住了呢？”

他低垂下了眼：“兄弟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，恨自己生在了裴家，恨自己連愛一個人都成了奢想。你說，想愛一個人怎麽這樣難？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，怎麽這樣難？”

一個平日裏五大三粗的人賣起文藝來，是相當驚悚的，字字紮在心尖。

此時，姑娘們正唱著“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；不為秋霜，若失若忘”，倒是應景。

清歡端起了酒杯，唇角的笑意蒼白：“兄弟，你知足罷。至少你還能愛。而我……”

連愛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。

“來，幹！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兒醒來又是一條漢子！”

……

當顧南衣趕到的時候，兩人已經你一杯我一杯，你一句我一句，喝的酣暢。

五一眼神覆雜的看著自家殿下，手指向裏指了指，道：“殿下似乎來的有些晚，兩人已經喝了大約半刻。”

好，很好。

顧南衣咬了咬牙，伸手推開了雕花木門。就自己甩開身後跟著的眼線的當口，兩人便已經勾肩搭背，聊得歡暢了？

他陰沈著臉，看著眼前快要抱到一起的兩人，勾起了一抹笑：“這麽巧，大半夜的能在這裏遇到兩位？”

清歡聞言扭過頭去。

俊逸的眉目間戾氣環繞，嘴角的笑意卻和煦如昔，她不由得向後挪了一挪。

酒後思緒不甚清明，她思索了一下，擡起頭來，沖他招了招手，笑的燦爛：“顧南衣？啊，顧南衣，來，一起來喝酒。”

裴策也大著舌頭，學著她招了招手：“三殿下？唔，三殿下，嗝……要不要一起來吃酒？”

顧南衣心中的郁氣更加濃烈，他快步走了過來，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杯：“若不想再病上小半個月的，最好跟我老實坐著，什麽也別喝。”

被奪了酒杯的清歡莫名的覺得有些委屈，她一邊奪著杯子一邊道：“顧南衣你咒我，顧南衣你就不想我點好，顧南衣你還我的杯子……”

因為出門的匆忙，軟靴裏並沒有墊多餘的鞋墊，於是搶起酒杯來愈發的吃力。

顧南衣被她鬧得頭疼，索性把酒杯放在桌子一側，坐在凳子上，環住她。

清歡使勁去夠酒杯，奈何就是夠不到，被他摁的吱哇亂叫。

顧南衣頭更疼了。

裴策醉著一雙眼，覺得這一幕看起來不甚和諧，卻也想不出哪裏有不和諧。兩人平日裏就是見面互懟的性子，只是今日看起來，似乎有些不太一樣。

他抱著酒壇，想，或許是自己喝多了酒，腦袋有些發昏？

顧南衣揉了揉額角，捂住了她的嘴，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裏，對一旁兩眼迷蒙的裴策道：“裴兄先喝著，我先送謝清安回去，太鬧騰終究是影響不好。”

裴策抱著酒壇的點了點頭，是這個道理沒錯。可謝清安走了，誰陪他喝酒啊？

還未等他說話，兩人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中。

裴策：“……”

能不能讓我說句話再走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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